晨興走“四普”
我當上了文物普查員
清晨5點,山東臨朐萬籟俱寂。天空將亮未亮,許多居民仍安睡夢鄉,但文物普查隊員們已經準備妥當,即將開啟一天的行程。而我,今天也將加入他們的行列,跟隨國家文物局組織的“當一天普查員”第四次全國文物普查基層行主題宣傳活動,走進村落和田野,親身參與第四次全國文物普查的實地調查工作。
“相比前段時間4點多出發,這會兒已經算是晚了。”路上,一位普查隊員告訴我,實地調查基本都在室外進行,因此受氣溫的影響非常大。夏天時,為避開正午酷暑,“早出晚歸”成為了工作常態。
“當時我們優先普查靠近縣城的點位,這樣既不落下進度,也方便隊員在中午的時候能回家休息,不至于太辛苦。”正說話的是臨朐縣博物館館長衣同娟。衣館長個頭不高,雖已年過半百但仍干練利落。曾全程參與臨朐“三普”的她,此次再挑起“四普”的大梁。
霧氣裊裊,漸漸化入晨光。6點,我們抵達了張家寨村東遺址。從眼見的情況來看,說是“遺址”,但其實是一片長勢喜人的玉米田。這是一處“三普”后新發現的遺址,今天的主要工作便是初步確定遺址的“四至”邊界(即東、南、西、北四個方向的邊界范圍——作者注),采集登記入“四普”系統的必要信息。
在玉米地中行走的普查隊員。人民網記者 韋衍行攝
選好點之后,普查隊員把探鏟一次次地“鉆”進土里。在帶出的土塊中,遺址的文化層逐漸顯露出來。“這兒的文化層的厚度在60到70厘米之間。”一位隊員做了初步判定并簡單記錄后,我們便走向下一個切入點。
探鏟繼續深入土壤,陸陸續續帶出一些陶器殘片。撿起其中一塊輕輕摩挲,上面紋理依稀可見。“這是繩紋。”一位眼尖的記者說道,“繩紋是新石器時期到商周時期的陶器經常出現的紋飾。到了西漢,陶器基本就沒有這種紋理了。”
“還真是。”隊員們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工作,紛紛圍過來打量這塊陶片,“看來這塊遺跡的年代,可能早于我們的預期。”這些文物殘片,如同一扇扇塵封的窗口,掩映著深埋于這塊土地下的歷史足跡。
一處工作結束后,大家繼續往前走。說是“走”,但并沒有能落腳的“路”。我們一邊提防著被玉米的葉子劃傷,一邊加快腳步跟緊普查隊員的步伐。
“大家注意,往西邊!”
我撥開成片的玉米葉子,仔細地辨認著聲音的方位,開玩笑道,“當年玄奘西行的時候可能都沒穿過這么高的玉米地。”
“玄奘倒可能真的沒有穿過玉米地。”有普查隊員笑著說,“他的年代還沒有玉米,玉米是在16世紀才傳入中國的。”
普查隊員正在使用探鏟進行探測。中國文物報供圖
在玉米地里穿梭一個多小時后,遺址邊界的勘測基本完成,接下來就是借助專業技術和設備,記錄下遺址的位置以及面貌。隨著無人機倏然升空,我們的“田野漫步”也告一段落。
利用休整時間,衣館長向大家分享了當年自己參加“三普”時的情況,“當時大家算是‘摸著石頭過河’,自己想辦法把工作完成好。受當時的設備、技術、業務水平等條件限制,許多不可移動文物的數據都不夠準確。所以我們這次文物普查,要彌補上這些遺憾。”
臨朐縣內,“四圍不盡山,一望無窮水”,彌河蜿蜒,繞山而行。可以想見,自今年5月實地調查工作開展以來,臨朐縣的普查隊員們走過了多少鄉野阡陌。“我這不到一米六的身高,確實適合鉆這種玉米地。”衣館長打趣道,“或許我確實是‘為文物工作而生’的。”
時間不等人,我們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個普查點。這是薛家廟村的一座古建筑,在“三普”的時候就已經進行登記。相比于上午的工作,這里明顯要輕松很多,隊員們的行動也更加迅速。測量、打點、拍照……各項工作有序推進。
普查隊員們正在測量一座古建筑的外墻數據。人民網記者 韋衍行攝
“目前在古建筑這個方面,我們基本是以復查‘三普’時期的文物為主。”普查隊隊員張元其告訴記者,在平原的古建筑調查起來相對容易,但同樣也有隱匿于山林之間的。他用手往南邊指了指,“那邊還有齊長城,我們還沒有去采集數據,現在植被還是非常茂盛。”
“也就是還沒有路能走對吧?”有記者問道,“那得怎么過去呢?”
“要是現在過去的話,需要自己拿工具開路,體力消耗非常大。所以我們設想是天氣再冷一點,等山上植被自然枯萎的時候我們再過去。”張元其說。
衣沾不足惜,但使愿無違。截至9月23日,第四次全國文物普查已復查25.3萬余處“三普”不可移動文物,已調查發現1.8萬余處新發現的文物,新發現比例達到7.2%。
秋天,是收獲的季節。9月到11月份正是實地調查的黃金期,當普查隊員們采集到一組組準確的數據、拍攝到一張張清晰的照片,當歷經歲月滄桑的未知文物緩緩露出真容,或許就是屬于他們的“秋收時刻”。
夜幕降臨,普查隊員們帶著一天的收獲,來到了臨朐縣博物館的“四普”標本庫房,這里又是另一番天地。隊員會將所有在現場收集到的文物標本進行歸檔,以便未來更好地開展工作。
已經整理完畢的文物標本。人民網記者 韋衍行攝
普查隊員張兆琪白天在臨朐縣博物館工作,晚上便和同事們投入到“四普”中來。她告訴記者,庫房里的工作看似千篇一律,但對她來說仍然充滿樂趣。
“我們每天都能收到大家從各個遺址采集回來的文物標本,把這些標本的泥土和灰塵清理干凈,其實非常有成就感。”說著,她拿起一片陶片,“有空閑的話,我們還會請衣館長給大家講講文物背后的故事,收獲特別大。”
談笑間,今天清晨在張家寨村東遺址收集到的一批文物標本已經“上桌”。“你們這一天大概要工作到什么時候呢?”我疑惑道,“如果他們回來得比較晚,是不是可以第二天再做?”
“夏天時天黑得比較晚,大家在晚上7點左右才會回來,我們就大概工作到9點。”在她看來,“今日事今日畢”是最好的選擇,“如果不在當天整理完畢,等到第二天又會有新的標本帶回來,最終就會越攢越多,所以還不如當天加會兒班把工作做完。”
傅家莊村北遺址、前蔣家河村西遺址、東賈家莊村西北墓群……系在籃子上的一張張標簽,清楚地標明了這些標本的來源。“雖然我是本地人,但很多村莊我也是在普查中第一次知道。”張兆琪語帶自豪,“這些天的工作下來,讓我對自己家鄉的歷史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。”
實物比對、塵土清理、多角度拍照、記錄歸檔,每項工作都有條不紊地進行,猶如一支各司其職的樂隊,奏出一段質樸古老卻又充滿活力的歷史樂曲。
普查隊員們正在庫房內工作。人民網記者 韋衍行攝
明月高懸,星辰滿天。當標本庫房大門緩緩合上的那一剎那,一天的工作終于結束。道阻且長,行則將至。在這張全國不可移動文物資源分布地圖上,我們源遠流長的文明、博大精深的文化可感可見。帶著今日的收獲與希冀,普查隊員們將在新一天的日升之時,再度踏上這段探尋歷史的路途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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